nazuno

    老鼠的家里有很多古老的书。

    真的是非常多的书，成千上百本，大多数跟古典和喜剧有关。

    紫苑很喜欢老鼠家里的书，觉得书里的文字，从遥远的过去到现在的气味还尚存着，从打开着的无数文字中散发开来。

    书中便是万千世界。紫苑这么觉得。他每翻开一本书，就会进入一个未知的世界里。这样的经验他十分珍惜，会被书里的内容吸引，在脑海里变成一幅幅画面。他时常会这样忘我地阅读书籍，在整理书的时候，在吃完饭的时候，在临睡前的时候...直到屋内的炭火熄灭，他才意识到已经深夜了，才记下页数，放下书，钻进有着早已熟睡多时的老鼠的温度的被窝里。

    有书，有工作，有食物，有住所，有温暖的蔬菜汤和肉，有灰色的眼眸，有...........老鼠。

    这样的生活很幸福，紫苑时常这样想着。他也认为一直这样下去也无妨。

    今天的紫苑也照例打扫完了房间，拿起一本新的书。看了那么多戏剧，偶尔也看一本现实世界的书吧。啊，似乎是一本游者的手记。

    今天会看到怎样的世界呢？紫苑期待地翻开它。

    紫苑被震惊了。

    过于美丽的景色，让紫苑停住了，手指无法翻动到下一页。

    世界上，有这么美丽的地方吗？

    扑通，扑通.......心在跳动着，跳动着，随之一疼。

    这个真实的世界中，在遥远的地方，有着美丽的景色。太美了，让紫苑竟不想看下去。他快速地关上书本。把它放在桌子上。

    我为什么会感到难过呢.......紫苑抚上自己的心口。他侧躺在沙发上，闭起眼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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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老鼠结束工作后打开门，走了进来，屋里一片漆黑。他凭着优秀的视力找到了倒在沙发上的紫苑，点亮煤油灯，走到紫苑面前。

    只是睡着了而已啊.....

    老鼠松了口气，把灯放在桌子上，脱下衣服去洗澡。

    因为淋浴的声音，紫苑醒了。看到的是灯光，知道是老鼠回来了。他活动了一下腰，揉了揉眼睛，开始准备晚饭。他瞥到桌上放着的书，感觉内心又开始泛起涟漪。他不再去看它，准备起食材。

“培根肉不放进去煮，你是打算生吃吗？”

“哎？啊！抱歉，忘记了”

    紫苑回过神来，把拿出来的培根扔进锅里。

“今天怎么了？看到你发呆还真是少见”

“只是在想事情而已”

“哦？”

“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，虽然汤还需要一会儿，那么先吃面包吧！”

“也是，这么快就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了，真了不起”

“我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嘛！嘿嘿”紫苑愉快地笑了起来。只要看到老鼠，紫苑就能心情变好。

    一如既往地度过了晚餐的时间，紫苑满足地叹了口气。

“我吃饱了”

“虽然是固定仪式，但说实在的，你根本吃不饱”

“虽然是这样啦，但是向今夜感谢拥有食物也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”

“是嘛，陛下真懂得感恩”

“嗯，对事物抱有感激之情也是必要的”

“真是辛苦陛下你了”

“我很荣幸哦！”

“今晚如何？”

“啊？”

“今晚，是要看书呢，还是聊天呢？”

“嗯........说说话吧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聊天了。那我把碗洗掉之后，洗完澡就来。老鼠就在这段时间里看看书吧！”

“等着你”

“嗯！”

    紫苑把碗拿起来，朝老鼠微笑了一下，往书柜深处走去。

“我洗好了”

“欢迎”

    紫苑擦着头发吹灭了煤油灯坐到床上，和老鼠并肩靠在一起，老鼠合上书本。

“老鼠”

“怎么了？”

“这个世界，有多少未知的景色呢？”

“哈啊？”

“今天，看了一本书，里面的景色都好美，说实在的，我都有些不忍心看下去”

“陛下真是少女心啊”

“但是，真的很美，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美丽的地方。”

“...............”

“老鼠，你有没有亲眼看过那些景色呢？总觉得，那些景色在距离我们很遥远的地方”

“我？没有，正如你所说，实在是太远了，不花上很久的时间根本无法到达那里吧”

“好羡慕啊，很想去远方看一次那样的景色。如果有足够时间的话，一定会想要去那里！”

“你得确定你能活到那个时候才行”

“老鼠.........”

    确实，如果在那之前就一命呜呼的话，就再也看不到了。会变成永远也无法到达的地方。

“老鼠，我一定会努力活下去的，为了能够到达向往之地”

“嗯”老鼠在黑暗中轻笑了一下，不是嘲讽，而是十分愉快的笑声。

“外面的景色.....吗。确实，很想去看看”

“那到时候，老鼠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去寻找那些景色呢？”

“不带你去”

“是嘛，那我自己跟在你身后就好了，不会给老鼠添麻烦的”

“我说你啊.........总是这么自说自话的吗？”

“自说自话？我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已”

“不顾别人怎么想？”

“老鼠不想和我一起去吗？不想和我一起看同样的风景吗？”

“这个嘛........”

“与其一个人在那胡思乱想，倒不如说出来比较好，这样的话不管是答应也好，拒绝也好，都有了明确的答案。”

“恕我直言，我拒绝”

    两人之间沉默了几秒。

“嘿嘿，真像老鼠会说的话，那我哪天自己一个人去看你走过的道路好了，晚安”

    紫苑快速地钻进被窝里，背对着老鼠。

    今天，也很开心。正因为有这样那样快乐，或是悲伤的事，才能称之为生活。

    真的很开心。紫苑虽然是这么想的，但没办法好好笑出来。

“紫苑........”

    紫苑听到了老鼠的呼唤，却没有回应他。

    总觉得，有一个地方是我向往却似乎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，那就是你的心里。

    我和你之间，究竟隔着多少景色呢？

    在炭火的最后一颗星火熄灭之前，紫苑向老鼠轻声呢喃。

“老鼠，你在哪里呢”

    没有人回答他。一直到自己快要睡着时，才迷迷糊糊地感觉身后的人躺了下去。之后，也一直没有听到有平稳的呼吸声传来。

    有时感觉你近在咫尺，又仿佛远在天边。所以........

    现在，可以懂你说的这句话了。即使睡在同一张床上，心的距离也无法靠近。

    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了，老鼠似乎还在睡。

    先准备早中饭吧，一会儿老鼠起来可以一起吃了。

    等着水烧好的那段时间，紫苑重新翻开了那本书，往后翻了一页。

    依旧是美丽的景色，美到令人心痛。莫名的感觉又升腾了起来。

    再往后翻一页。

“麻欧森林..........”

    这是紫苑唯一认识的地方。NO.6的教育课程里有介绍过这里，已经被用于开发利用。

    它的原貌.........是这么美丽的吗？紫苑心跳加速，紧紧地盯着图片。

    好美，好美，如果能在这片森林里一直生活下去的话，会是多么幸福的事情，和爱人，和家人，和周围和蔼的大人，顽皮的孩童在一起玩乐，唱歌，简直就是世间的桃花源。即使最后在这里死去，都能带着幸福的笑容吧......和NO.6截然不同的。真正幸福的地方。

    他往后一直翻，在最后一页停住了。

“那些人的住所，他们的依存之地，现在已经不见了，再也回不到过去了。我站在很远的地方，哭着写下这些，那里是我曾想要停留的地方，想要静静地在这里死去的地方。然而，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。不久我也要死去，我要离开这里，再去看一些美丽的景色，试图去忘记那里的人，那里的事，那里的景色。那已经成为我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了，至少......至少在我剩余的人生里，带着美丽的回忆死去，去另一个世界寻找这片景色.......我把本子留在了这里，但愿有一天，有谁能来发现它”

    最后一张照片很模糊，只有一根枯树枝还有无数黑色的灰烬，和前面的照片形成强烈的反差。

    水的沸腾声让紫苑回过神来，他赶紧从炉子上拿走水壶，然后才发现自己流泪了。

“你一大早地就看悲剧看到泪流满面？”

“啊，老鼠！你已经醒了啊”

“从水沸腾的那一刻就醒了”

“哦”紫苑低下头，老鼠从桌上拿走了这本书，翻到刚才紫苑看过的地方。

“那个森林啊......确实，早就被那个都市改建成飞机场了。那个地方已经不能回去了”

“老鼠.....是那里的住民吗？”

“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”

“回答我！”

“是，那又怎么样？反正这地方在十二年前就被毁了，几天后我捡到了这本日记，没想到还能被你翻出来”

“为什么说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啊？那是你的家啊！”

“家？你在说什么啊紫苑，太好笑了！这种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能被叫做家吗？这个地下室都比那个森林好过几千倍。现实一点吧紫苑，别为这种不存在了的事物悲伤，只要短暂地悲叹下过去就行了，你要做的是前进。想要去远方的话就不能停留在原地，不能对任何一个地方产生留恋，不然你是永远也到不了那里的！”

“你骗人！你对那里的回忆呢？全部没有了吗？”

“年纪太小忘光了是常事吧。我只能告诉你，我并没有留恋那里，我只知道我从那里逃了出来，保住了命，现在在这里生活。这样就可以了。不然呢，你能到达那里么。森林里确实很美，但是不复存在的美是不需要去追求的，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是没有办法追寻的，紫苑”

    紫苑被老鼠的话颤动心灵，全身都僵硬了。内心的酸楚无论如何也无法排解。

“失去的话.......会很痛苦啊........你为什么不了解.....”

“你莫非是在同情我吗？亦或是想要感同身受？”

“如果是我失去了这一切的话，我一定会很痛苦的”

“紫苑”老鼠向他走来，一把拽起他，往墙上按去。

“你永远也无法感同身受。我经历的所有，一切。所以别轻易说会很痛苦这种话，什么都没经历过的你，没有资格这么说”

    没有资格.........

“哼，紫苑。你有经历过看着亲人在你面前死去吗？你有看见过火在人身上烧灼，会有怎样的变化，怎样的气味吗？你有经历过，一个人被留在世间的痛苦吗？你是否想过，当风吹过时，你脚下的灰尘，可能就是认识的谁的骨灰吗.......”

    看着紫苑苍白的脸，老鼠笑了，凄惨又狰狞的笑容。

“看吧，你没有经历过，所以你无法感同身受，同样经历过的人不可能摆出像你这样错愕的表情。所以，别随便说什么感同身受，或是同情我，为我而哭泣。都是谎言。所以你能做的，只有叹息，然后转身去寻找下一个向往的，可以到达的地方。这样就可以了”

    老鼠松开紫苑，坐到沙发上。

    紫苑靠在墙上，滑落，坐在地上。

“怎么了？不会是被我前面描述的景象吓坏了吧”

“........没，我还能接受，只是感觉很遥远而已。老鼠，你能跟我说说吗？你所见到的那种景色”

“为什么要告诉你，没什么意思吧。连悲剧都算不上的三流故事”

“所以我才觉得十分地遥远..........”

“.................”

“现在我能感同身受的只有一件事，那就是你说过的‘感觉你近在咫尺，又仿佛远在天边’这句话。我现在能深刻地了解了”

“那真是太好了”

    紫苑站起身，走到老鼠面前。

“我现在觉得，我向往的，却又感觉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只有一个”

“麻欧森林吗？”

“你的心里........”紫苑全身颤抖着，有水滴到了老鼠的手上。

“你的心........为什么总是那么难靠近呢？不论........怎么努力，都觉得和你很遥远，遥远地似乎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到达”

“你说什么？”

“就是这样啊！不论是什么样的美丽景色，我只想要和你一起去而已，和你一起看同样的风景，一起去呼吸那里的空气，就算.....就算已经变成了破败不堪的地方，只要你在身边的话，我就能够接受。比起那些遥远的地方，唯有你的心最难以到达”

“............”

“老鼠，你在哪里？你的心在哪里呢？”

   老鼠伸手抹去紫苑的泪水，望着他，心里产生涟漪。

“愿望.......有时即使是渺小的，也很难实现.......现在我知道了”

“那你会怎么做呢，紫苑”

“即使难以实现，也要继续努力不是么......这样的话，即使到达不了你的心里，但多少也会留下些追赶你的痕迹吧”

“是吗”

“嗯，为什么要实现愿望那么难........老鼠”

“你的愿望是什么？”

“我的愿望.........哈哈，现在想想太过奢侈了，所以才实现不了吧”

“说说看”

“........我想待在你身边，我想去看远方的风景，我想看你看着风景时的表情，即使看不到，只要能看到背影就行了，只要能给我追赶上你步伐的时间就行了。就只有这些”

“陛下还真是贪婪啊..........贪婪却又卑微”

“也是，我也为自己的卑微感到可耻”

    老鼠站起身，摸着紫苑的头。

“抬起头来”

“不要，现在的样子，已经很难看了”

“笨蛋”

   老鼠上前一步，把紫苑的脸埋在自己胸前。

“干......什么啊.......这样做，也没办法追寻你的心啊........”

“我的心........早就是一副空壳了。身体内的它只是在因为活着才跳动着而已”

“......那不就永远也无法到达了吗......这样的拥抱，也没有任何意义啊”

“我的心.......现在不就在这里么，你感受不到吗？”老鼠用食指戳了戳紫苑的后背，那前面是心脏的位置。

“那是我的心脏......”

    呵呵。老鼠在耳边轻声笑了，紫苑脸红了。

“我当然知道，那里不就是让我的心住下的地方么。我的心在世界里到处流浪，直到有一天，你出现了，敞开大门，让我走了进去。就在四年前，你打开窗户的时候”

    紫苑在老鼠怀里哭，虽然知道自己很没用，但是毫无办法。

“我的心就在这里，你为什么还要去寻找它，你连自己的所在之处都无法找到吗？”

“跟你在一起，我常常会迷失自己”

“你啊.......”

    老鼠抱紧了紫苑，仿佛让自己的心得到平静一般，抱着。

“我在这里。你已经到达了，所以别再跑远了”

“那，告诉我一些你的事吧，让我了解，然后让你的心，能够有更加安稳的停泊处。一直一无所知的话，不管是你的心也好，我的心也好，都会摇曳着，让心不安的吧”

“也是”

“所以老鼠，告诉我吧。把你的伤痕，你的过去.......”紫苑紧紧抱住老鼠，不安地祈求着。

    我明明已经告诉过你，这份真实的重量；我也明明告诉过你，想要让你不要踏进黑暗。

    我明明那么拼命地阻止你。

    然而你却还是想知道吗？连同自己的心也要刺伤吗？

    真是无药可救了！

    老鼠沉默了一会儿。

“真是没办法，好好承受起这份真实的重量吧”

“我甘愿承受，只要能到达全部的你的身边”

    老鼠抚摸着紫苑的头，苦笑着。

“好孩子”

    紫苑，这个人让我有了可以依归的地方。

    那是一个可以一直存在，永远，无论何时都可以到达的地方。